严太爷在京引见,来拜一次。孙回拜一次,又请酒,渠未赴席。此人向有狂妄之名。孙己亥年在家,一切不与之计较,故相安于无事。大约明春可回湘乡任。
孙谨禀。
道光二十四年十二月十八日 致诸位老弟书
诸位老弟足下:
十四日发十四号家信,因折弁行急,未作书与诸弟。十六早接到十一月十二所发信,内父亲一信、四位老弟各一件。是日午刻又接九月十二所寄信,内父亲及四、六、九弟各一件,具悉一切。不胜欣幸!
曹石樵明府待我家甚为有礼,可感之至。兹寄一信去。西四位,因送项太简致生嫌隙。今虽不复形之口角,而其心究不免有觖望。故特作信寄丹阁叔,使知我家光景亦非甚裕者。贤弟将此信呈堂上诸大人,以为开诚布公否?如堂上诸大人执意不肯送去,则不送亦可也。
四弟之诗又有长进,第命意不甚高超,声调不甚响亮。命意之高,须要透过一层。如说考试,则须说科名是身外物,不足介怀,则诗意高矣。若说必以得科名为荣,则意浅矣。举此一端,馀可类推。腔调则以多读诗为主,熟则响矣。
去年树堂所寄之笔,亦我亲手买者。“春光醉”目前每支大钱五百文,实不能再寄。“汉璧”尚可寄。然必须明年会试后乃有便人回南,春间不能寄也。五十读书固好,然不宜以此耽阁自己功课。女子无才便是德,此语不诬也。
常家欲与我结婚,我所以不愿者,因闻常世兄最好恃父势作威福,衣服鲜明,仆从烜赫,恐其家女子有宦家骄奢习气,乱我家规,诱我子弟好佚耳。今渠再三要结婚,发甲五八字去。恐渠家是要与我为亲家,非欲与弟为亲家,此语不可不明告之。贤弟婚事,我不敢作主,但亲家为人何如,亦须向汪三处查明。若吃鸦片烟,则万不可对。若无此事,则听堂上各大人与弟自主之可也。所谓翰堂秀才者,其父子皆不宜亲近。我曾见过,想衡阳人亦有知之者。若要对亲,或另请媒人亦可。
六弟九月之信,于自己近来弊病颇能自知,正好用功自医,而犹曰“终日泄泄”,此则我所不解者也。家中之事,弟不必管。天破了自有女娲管,洪水大了自有禹王管,家事有堂上大人管,外事有我管,弟只安心自管功课而已,何必问其他哉?
至于宗族姻党,无论他与我家有隙无隙,在弟辈只宜一概爱之敬之。孔子曰:“泛爱众而亲仁。”孟子曰:“爱人不亲反其仁,礼人不答反其敬。”此刻未理家事,若便多生嫌怨,将来当家立业,岂不个个都是仇人?古来无与宗族乡党为仇之圣贤,弟辈万不可专责他人也。
十一月信言现看《庄子》并《史记》,甚善。但作事必须有恒,不可谓考试在即,便将未看完之书丢下。必须从首至尾,句句看完。若能明年将《史记》看完,则以后看书不可限量,不必问进学与否也。贤弟论袁诗、论作字亦皆有所见,然空言无益,须多做诗多临帖乃可谈耳。譬如人欲进京,一步不行,而在家空言进京程途,亦何益哉?即言之津津,人谁得而信之哉?
九弟之信所以规劝我者甚切,余览之不觉毛骨悚然。然我用功,实脚踏实地,不敢一毫欺人。若如此做去,不作外官,将来道德文章必粗有成就。上不敢欺天地祖父,下不敢欺诸弟与儿子也。而省城之闻望日隆,即我亦不知其所自来。我在京师,惟恐名浮于实,故不先拜一人,不自诩一言,深以过情之闻为耻耳。
来书写大场题及榜信,此间九月早已知之。惟县考案首、前列及进学之人,则至今不知。诸弟以后写信,于此等小事及近处族戚家光景,务必一一详载。季弟信亦谦虚可爱,然徒谦亦不好,总要努力前进。此全在为兄者倡率之。余他无可取,惟近来日日有恒,可为诸弟倡率。四弟、六弟纵不欲以有恒自立,独不怕坏季弟之样子乎?
昨十六日卓秉恬拜大学士,陈官俊得协办大学士。自王中堂死后,隔三年,大学士始放人,亦一奇也。
书不宣尽。